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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孝双
更新时间:2024-03-29 12:54:21

清末民初,在陕西西安要说起张睿岐,简直是人人都竖大拇指,只要戏院的广告出现了他的名字,肯定是场场满座。张睿岐嗓音高亢嘹亮,动作干净利落,扮相富贵大气。他还有个绝活叫“凌空四旋”,就是三个侧后翻接着一个后空翻,然后一只脚“噔”的一声,稳稳地站在凳子上。

戏孝双

张睿岐也是历经坎坷,四十出头才开始大红大紫,后经人介绍娶了著名的旦角李金凤。李金凤长得极其俊俏,眉目如画,肌肤胜雪。在舞台上妖冶妩媚,摄人魂魄。无奈李金凤父亲是个大烟鬼,欠了一屁股债,名义上是张睿岐娶了她,实际上是他用五百块大洋买了李金凤。

张睿岐的戏堪称一绝,老婆李金凤的艳丽也可称一绝,人赞他俩为“双绝”。毕竟已是人过中年,张睿岐打算收徒。消息一传出,许多人慕名把孩子送来。但几个月下来,张睿岐也没找到一个心目中的好徒弟,倒是碍于情面收了几个。

这天,西安城天降大雪,整整下了一天一夜。第二天一早,李金凤来了雅兴,出门赏雪,一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雪人,半人高,晶莹剔透,很是好看,于是好奇地用手去摸。她的手刚一碰雪人,雪人突然一下站了起来,李金凤吓了一大跳。雪人拍掉身上的雪后,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冒了出来,虽然衣衫褴褛,但浓眉大眼,相貌堂堂。

李金凤上下打量着小伙子,小伙子也两眼骨碌碌地看着李金凤,突然,他单膝跪地,低头抱拳喊了声:“师娘!”听了这一声喊,李金凤立刻明白小伙子是来拜师学艺的,急忙扶起他来,问:“你就在这蹲了一夜?”小伙子点点头。李金凤喊来佣人,把小伙子领到厢房里给他换衣烤火,自己去找张睿岐。

张睿岐见了小伙子后大失所望,学戏练的是少年功夫,这小伙子年纪已经超过了十岁,错过了学戏的最佳年龄,于是他给了小伙子十块大洋,将他打发走了。

哪知,小伙子又在门口守了一夜,张睿岐无动于衷。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,小伙子天天蹲在门口。李金凤被小伙子的韧劲打动了,力劝张睿岐收了他。张睿岐这才把小伙子叫进来,正式收他为徒。

小伙子名叫范书才,从小爱戏,家境也还凑合,无奈一场水灾过后,家里只剩他一个,无依无靠,流落到此。

张睿岐收范书才为徒,仅仅是出于善心,给他口饭吃,从没想过他会在学戏上有什么出息。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变了。自从范书才进了张家,三更天他就在天井里踢腿伸腰地练功,五更又开始吊嗓子练唱。张睿岐听范书才的声音,看范书才练功,知道他是这行难得的好料,年龄虽然大了些,但勤能补拙,一定能成才。从此,张睿岐悉心调教,范书才则更加刻苦。

六年后,张睿岐正式让范书才登台亮相。范书才一亮相,喝彩声就不绝于耳,大家都说虽然范书才现在的火候嫩点,表现稍显稚嫩,但论唱功、论武戏都不输于师父,假以时日,必定会超过张睿岐。张睿岐听到这些议论,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。

一日演出结束后,范书才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,李金凤推门进来了。她进门后把门一关,款款走到范书才面前。范书才急忙给师娘让座,端茶倒水。李金凤一边喝茶,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范书才说:“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,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人。瞧瞧,这几年出落得更是一表人才,哪像你师父,秋后的老茄子,一天蔫似一天了。”

范书才忙道:“师娘别这么说,师父的威严我哪里比得了。”李金凤不屑地用鼻子“哼”了一声:“别提他了。”接着又甜腻腻地说:“你看我老吗?”范书才一听这话,低着头说:“师娘正值佳年,怎么会老呢?”

“那你还不好好看看我!”李金凤半似撒娇,半似命令。范书才如芒刺在背,转身要走。李金凤一把抓住他的袖子,范书才一甩胳膊,险些把李金凤摔了个跟头。范书才阴着脸冷冷地说:“请师娘自重!”李金凤自讨没趣,咬着牙说:“姓范的,这是你自找的。”于是,她大喊一声,撕烂自己的衣服。张睿岐和众人听到声音都跑了过来。

李金凤一看到张睿岐,扑到他的怀里,大声哭喊:“老爷,你要给我做主呀!”张睿岐急问出了什么事,李金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:“散戏后,他说让我给他说说戏,可我一来,他尽说些不尴不尬的话,我不高兴要走,他就对我动手动脚……”说着又呜呜地哭了。

张睿岐气得脸都紫了,哪里还听得进去范书才的分辩,吼道:“畜生!你个畜生!我把你当亲儿子养,你竟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。来人,给我绑了,给我狠狠的打,往死里打!”众徒弟和佣人一拥而上,把范书才吊在院中的树上一顿好打。半夜里,几个佣人又把半死不活的范书才扔到了外面的雪地里。

范书才在雪地里爬了很久,冰冷的雪使他清醒了不少。他爬起身来,看看张家的大门,眼泪不禁流了下来。西安是呆不下去了,有了这样的恶名声,哪个戏班还会要他呀,于是当天夜里他就踉踉跄跄地出了城。

范书才憋着一肚子委屈去了京城,在那里他遍访名师,勤学苦练,学了不少本事。

两年后,范书才带着戏班又回到了西安。范书才给自己起了艺名“范于蓝”,意思是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他处处与师父作对,张睿岐音唱得高,他就高得上了天、入了云;张睿岐扮相富贵,他就用金银装饰戏服;张睿岐的“凌空四旋”是侧后翻三周加一个后空翻然后站在凳子上,他就侧后翻六周加两个后空翻,然后站在桌子上。西安的戏迷像炸了锅,范书才的演出也是场场爆满。张睿岐不服气,拿出看家本领,拼了老命地表演,但风头完全被范书才盖住了,观众连以前的三成都不到。

一天范书才演完戏,正在后台休息,旁边围了一群人为他捶腿捶背,端茶倒水,整衣补妆。这时他见门口站着一个人,畏畏缩缩的,仔细一看正是师父张睿岐。他急忙屏退众人,把师父请到茶桌旁,亲自沏茶,恭敬地端给师父。

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范书才问。“唉,”张睿岐叹了一口气,话音里带了哭腔,“孩子,是师父错怪你了,你走后不久师父就知道了真相,气得我大病了一场,我让人去找你,可哪里能找得到呀。李金凤已经被我撵走了。是师父对不住你呀!刚才看你演的戏,演得好,没有埋没了你这个人才就好!师父老了,演的戏没人看了,今天再演一晚,从此以后就不再登台了。”

范书才听到这里,叫了一声“师父”,眼泪已经流了下来,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,心中的委屈也随着眼泪流走了。

范书才再次登台,亮出绝活——六个侧后翻的“凌空八旋”,但这次他站在桌子上时,故意没站稳,从桌子上摔了下来。戏迷大喝倒彩,纷纷要求退票。一些老戏迷摇摇头说:“还是太嫩,看戏还是要看张睿岐的!”

散了戏后,范书才解散了戏班子,再次离开了西安。观众又回去看张睿岐的戏了。只要广告里有张睿岐的名字,依旧是场场爆满。

范书才这次朝西走,他不唱戏了,而是跟随一个商队四处做生意。在西部他听到了当地民歌,深有感触。他把粗犷豪放的民歌曲风加入戏剧唱腔,把淳朴的民歌歌词改编成戏曲唱词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唱法,他唱给商队的人听,人人听得如痴如醉。

一日,范书才与人做生意,听出其中一个叫许广志的是西安口音,于是和他攀谈起来,哪知此人是个万事通,西安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。

说到张睿岐,许广志直竖大拇指:“真好,张睿岐的戏那叫真好,人长得好,唱得好,功夫还俊,是五十年一遇的好角儿呀,只可惜人品不好!”范书才的脸色不好看了,这些年他在西部风吹日晒,皮肤黝黑,谁会想到他就是张睿岐的徒弟,当年轰动西安的“范于蓝”。但他还是忍住了问:“你怎么这么说?”

“你以为西安戏唱得最好的是张睿岐,那就错了,曾经有一个人唱得比他还好,这人就是张睿岐的徒弟范书才。为啥范书才不唱了呢?就是因为张睿岐人品不好,嫉妒范书才的戏唱得比他好,俗话说:一山不容二虎呀。他让老婆李金凤去勾引范书才,反说范书才调戏李金凤,把他逐出了师门。范书才背着调戏师母的罪名怎么在西安混呀,只好远走他乡。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出息,两年后又回来了,戏唱得比以前还好,张睿岐没辙了,他又装可怜,取得了范书才的同情,范书才那傻小子就故意演砸了戏,让着他。从此西安就再也没人赛得过张睿岐了。”许广志说完摇摇头继续喝茶。

这些话对范书才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,但他心里还是将信将疑,他问许广志:“李金凤勾引范书才的事恐怕不确切吧,我听说这事和张睿岐无关,是李金凤勾引不成,反说范书才调戏,张睿岐后来知道了真相还把李金凤休了呢。”许广志撇撇嘴说:“屁,李金凤是嫌张睿岐为人卑鄙,自己走的。李金凤不愿做这种事,但她爹是个大烟鬼,买大烟全指望张睿岐出钱,她也是被逼无奈。后来她爹死了,她也就从张家搬了出来……”当天晚上,范书才一夜没睡。

半个月后,范书才回到了西安,他拜访了李金凤,又去茶楼酒肆和人聊天,证明了许广志说的是事实。

范书才让手下一个会唱戏的伙计去张睿岐的戏班报了名。这个伙计一直跟着范书才,学了不少东西,戏唱得不错,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演出的机会。

小伙计上场时,没人在意,台下乱嘈嘈的,说话的,嗑瓜子的,叫卖的,走动的,没有一阵儿安静,谁都知道他是个垫场的,大家等的是正角儿。小伙计开始唱了,声音很小,接着越来越高,突然一个高调,高亢凄凉,如大漠的狂风呼啸,戏院顿时安静下来。小伙计的唱法太怪了,忽高忽低,高时如鹤唳九天,低时又似花下鸣泉,听得人惊心动魄,大气也不敢出,但又浑身舒坦,像是在天际遨游。那戏词直白质朴,每一句都挠在了观众的心窝里。

小伙计就这样唱着,人们完全沉浸在他的戏中,等他唱完了,台下好久才缓过神来,接着爆发出炸雷一般的叫好和掌声。大家不让他下场,要他再来一个,他就又演了个武戏,动作粗犷豪放,西安人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表演,喝彩声不断,当他使出六个侧后翻的“凌空八旋”时,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:“是范书才,范书才回来了!”没错,表演的正是范书才,他和伙计玩了个调包计。当他一只脚稳稳地站在桌子上时,台下的叫好声恨不得把屋顶掀翻了。

此时的张睿岐瘫坐在后台,已经没有了一点精神头儿,他听到了范书才的名字,更听到了他的唱腔,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。轮到张睿岐上场了,本来他唱的是压轴戏,可人们觉得他的戏平淡无奇,甚至乏味沉闷。有些人开始离场了,有些人开始喝倒彩,这在以前从未有过。张睿岐越唱越没底气,唱了多少年的戏居然还会唱错。最后他的戏在观众的哄笑声中收了场。

张睿岐倒了,他的戏班也散了。范书才组起了戏班,他的戏不仅在西安场场爆满,请他去各地演出的戏约也是接连不断。

范书才要去外地演出了,临行前他来到张宅,看到自己住过六年的宅院,感慨不已。张睿岐以为范书才是来羞辱自己的,但是范书才一见他,就双膝跪地,叫了声“师父”,这一声叫得张睿岐老泪纵横。张睿岐扶起范书才,颤抖着嘴唇想要说声“对不住”,但范书才不让说,他抓住师父的手说:“没有师父六年的精心教诲,哪儿有我范书才的今天呀!”

后来,范书才不仅孝敬张睿岐,对师母李金凤也是一样的孝敬。大家都称赞范书才为“双绝”,不过他的双绝,一个是戏,一个是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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